《法制文萃报》 记者：渠洋

　　自古以来，中国就有着“开门七件事，柴米油盐酱醋茶”的古谚，因为这些都是老百姓维持生计离不开的生活必需品，而白居易的诗句“食罢一觉睡，起来两碗茶”，也正是中国千年茶文化植根于庶民生活的真实写照。但不知从何时起，在我们身边，不止烟、酒轮番向“天价”、“奢侈品”大步靠拢，连国粹之一的茶也开始侧身其间。君不见，西湖龙井每斤18万元的“天价”声犹在耳，近日信阳毛尖又以每斤13万元的“公务消费奢侈茶”面目横空出世……对此，一些商家振振有词称，是打造高雅稀缺的国产“奢侈品”，但公众中却充满了诘难声。如此大的反差，原因其实很简单，昔日百姓享用的日常物品，在今天其优者却被“包装”起来，飞入“王谢堂前”，与现实生活产生遥不可及的距离，这让人看不到高雅，只见到对权力和腐败的逢迎。

　　哥喝的不是茶，是关系

　　前不久媒体报道，有人用国宝大熊猫的粪便种植出了具有抗癌功效的“熊猫茶”，还卖出了22万元一斤的天价。但对于大多数爱茶嗜茶的人而言，这只是一条哗众取宠的花边新闻而已。他们真正在意的，是在清明节前后，品茗中国传统名茶春芽初吐。

　　清明时节雨纷纷，是春茶上市的高峰。按行内人的说法：“春茶是宝，夏茶为草”，于是每年的清明之前，都有一些春茶预售活动，价高者得，而只要一到这个时候，象征淡泊、清新、高雅的茶叶自然也就与金钱产生了交集。但即使这样，在今年3月的预售义卖会上，1斤西湖龙井的头茶创出18万元天价，还是极大震动了全国消费者。要知道，目前黄金市价每500克也就在16至17万元之间，这茶已名副其实价超黄金，而最令公众热议的，还是茶商的表态：“送礼消费是高档茶叶的主力军，预定明前龙井茶的有高等院校、机关和部分企业”。

　　如果说，上述售卖龙井的茶商还在以中国“深入骨髓”的送礼文化半遮半掩，那么来自中原河南的茶商则多了一份北方的豪爽与直白：按照其说法，就是要打造面向公务消费市场新的“茶奢侈品”。于是，与龙井同属中国传统四大名茶之一的信阳毛尖“大器”天成了。

　　如果您是“外貌协会”成员，只看这款新茶外观包装，您可能真会有“大器”之感：罐身是景泰蓝，玉石盖子，檀木为底座。而这种“金玉其外”的新茶价格也确实“大气”：每100克售价达2.68万元，折合每斤高达13.4万元！

　　对于外界的种种天价质疑声，“大器”毛尖的开发商——河南信阳五云茶叶集团有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黄一行称，该系列产品得到了河南省某领导的高度赞扬，在河南公务消费市场中也很受欢迎。

　　一语道破天机。这位河南省领导的赞扬立意，就如同贵州省领导在两会期间为公款消费茅台酒所进行的辩护。茅台酒每年为地方经济贡献的GDP，无疑是地方政府和官员实打实的政绩。

　　不得不说，“大器”虽贵，却是摸准了三公消费和礼尚往来的脉门。今天的“天价茶”，卖的早已不是茶叶本身，而是卖的商品背后的关系学，正如媒体报道中说的那样，买茶者大多既不会自己花钱，也不会自己喝，而是为了送礼。送价值10万元的茶，往往就有可能得到 翻多少番的利益。官场有对“奢侈品”的需求，市场上就会有相应的供应，也正是这种“供需关系”驱使着这个隐形的市场运行。而“天价茶叶”作为礼品的优势更是不言而喻，送礼者可以坦然地说：“我不过是给领导送点茶叶，谈钱？俗！茶是雅物！我送的合情合法。”而收礼者更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：“逢年过节收筒茶叶才到哪儿？又没有收房子车子！”即便真有监管部门“不开眼”找上门来，又有什么本事区分这到底是明前龙井，雨前龙井，还是陈年龙井？如此“合情合理”，又如此“里子”“面子”兼顾的送礼佳品，如果价钱低了，你信吗？

　　只见奢侈，不见品位

　　俗话说，“烟酒茶不分家”，而与天价名茶相比，近年来，我们更耳熟能详的，则是那些天价烟、天价酒。即便就是在近期“黄金茶”引发各界热议之时，也依然有天价酒“抢风头”：日前泸州老窖发布了一款售价超过33万元的高端定制酒，登上社会新闻头条。这款国窖1573“叁60”VIP刷新了中国高端定制白酒的单价纪录。泸州老窖明确将其定位为奢侈品。不过，这酒究竟为谁定制？至今还是一个谜。

　　泸州老窖抢风头，也让另一则酒类新闻相对没那么受人关注：郎酒集团首次推出的超高端限量版“连年有鱼”，分为1.5L、3L、4.5L和9L四种规格，全国限量6.1万瓶，其中9L的售价18万元，全国限量1000瓶。相当于1斤酒就要卖1万元，一杯酒也要上千元。郎酒集团也明确表示，这只是第一款“酒类奢侈品”，以后的每一年郎酒都将推出一款超高端限量版酒品，“以产品价格拉动价值”。

　　上述两家还只是“高端定制酒”市场的后来者。近年来，茅台、五粮液连年推出各类“高端定制酒”产品，如“世博茅台纪念酒”、“茅台12生肖酒”等。而国产葡萄酒同样也热衷于“高端定制”概念，张裕、长城等都曾先后推出过多款高端定制葡萄酒，售价都以万元为单位。

　　而就在茶酒天价不断之时，超高档烟也不甘落后。三年前，一包天价“九五至尊”“香烟反腐”撂倒了南京市江宁区原房管局局长周久耕，随后不久，国家烟草专卖局就天价烟问题出台了限价规定，市场销售的香烟价格不得高于1000元/条。但事实上，目前市场在售超过限价的香烟并不在少数，1800元/条的“九五至尊”已是小意思，比它昂贵的名烟如玉溪庄园、大重九、真龙(盛世瑞意吉祥)等比比皆是，更有限量版黄鹤楼8500元/条独立潮头。而今年2月底媒体又曝出西安出现售价为5600元/条的“好猫(天赋)”香烟，受到公众和舆论的广泛质疑，逼得陕西中烟不得不“澄清”：该产品尚在客户品鉴阶段，并未正式上市，价格亦未通过审批。此外，据媒体报道，陕西榆林还出现了批发价2800元/条的天价香烟“塞上明珠”。

　　不过，在越来越多天价烟酒茶兴致勃勃加入“奢侈品”游戏的同时，公众却不禁质疑：如此天价就是“奢侈品”吗？

　　《国语》中有“及桓子，骄泰奢侈，贪欲无艺，略则行志”这样的说法。由此可知，奢侈在中文中是一个贬义词。但现在我们身边的奢侈品概念，却是一个舶来词语，在国际上较流行的概念是“一种超出人们生存与发展需要范围的，具有独特、稀缺、珍奇等特点的消费品”，又称为非生活必需品。

　　固然，今天的天价酒、天价茶，在价格上已能和15万的LV包、28万的爱马仕腰带扣比肩，在国内也不乏一批铁杆“粉丝”，但比起世界级奢侈品，这些天价商品真的有足够底蕴吗？要成为世界级奢侈品，首先必须是本土第一品牌，在本土消费者中享有崇高信誉，这是最基本的条件。以泸州老窖为例，作为国内白酒区区二线品牌有何资格？别说与茅台比，就是与五粮液比，也是相去甚远。

　　何况，世界级奢侈品还有其特定内涵，诸如全球性的固定消费群体，在全球范围长期而稳定的市场信誉，深厚的历史渊源，高尚雅趣的文化气息，等等。再看看我们这些天价商品，与之伴随的都是些什么？只有炫富、赝品当道、与三公消费关系暧昧……如此天价背后，我们只看见奢侈之气弥漫，但高雅品位全无。

　　禁公款消费，茅台只是个开始

　　一直以来，作为“三公”消费的反面教材，茅台始终都是顶着舆论口诛笔伐，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形象。尽管贵州领导要求公众“不要把茅台酒和公款消费必然地联系在一起”，而任何人也都明白一个道理：茅台与公款消费没有必然联系，但事实上，茅台高管口中“本身就是中国广大消费者都消费得起的产品”的茅台今时今日的身价已少有工薪阶层能问津，而开怀畅饮之辈，除了爱这口的大款，更多的只能是不花自己钱，不喝白不喝的人了。

　　于是，茅台酒一直是公款消费的“排头兵”，也是响当当的“公款消费”代名词。

　　近日国务院召开第五次廉政工作会议，明确要求今年要严格控制“三公经费”，今年继续实行零增长；禁止用公款购买香烟、高档酒和礼品。受此消息影响，近期表现强势的白酒股大幅低开，贵州茅台出现暴跌。此外，还有消息称，一些囤积茅台取利的商家恐被套牢，纷纷出货，在高峰时达到2300元的飞天茅台目前市场零售价最低已低于1800元。

　　从禁公款买高档烟酒与股价的大跌尽在一夜之间，不免让人觉得茅台股价大跌就是控制“三公”消费惹得祸，至少它确实是这次降价事件的导火索。这似乎更坐实了茅台是“三公”消费的“晴雨表”。

　　但一个茅台倒下去又如何？先不说其他品牌“偷着乐”取而代之，如重庆万州就把诗仙太白作为政府接待用酒，湖南官场选择了酒鬼内参酒，江苏则是洋河雄霸一方，就连众多洋酒品牌也乘机掀起一股涨价潮，争高端市场。

　　看来仅仅禁一个茅台，远远不足以使“三公”消费受到丝毫的影响，无怪网友将这种“按下葫芦起了瓢”的现象形象地称为：“官字两个口，堵了天价茅台，又生天价毛尖。”

　　茶历来是清廉、勤政、俭约的象征，但一个“很受欢迎”却让社会公平很受伤。在公款腐败下，由奢侈与腐败冲泡出的茶汤，不但闻不到沁人心脾的芬芳，还会散发出冲鼻子的污浊之气。而当天价茶接棒天价茅台，下一个又会是什么？祸根不除，茅台、拉菲、天价毛尖、“九五至尊”等，何者不可为替罪羊？

　　其实，化公器为私用的途径又岂止于吃喝？又岂止于“公款招待、公车消费、公款出国”这“三公”？禁得了一种，禁得了所有的名贵商品、所有的高档服务吗？

　　窃以为，有关部门应把公款消费的总额像定罚款任务一样定下来，超过之后，就要追究一把手的责任；二是把公款消费的账目用法律规定来强制公开，接受公众监督与质疑。最后一点，就是要把不该消费的公款消费，当成犯罪来处理。

　　当然，如果能在国家公共财政支出列项上正式取消“三公”经费支出，那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之举。

　　●结语

　　春秋战国时期，楚国的商人用过度精美的包装盒把他的珍珠卖给一个郑国人，而郑国人买了盒子却把珍珠还给了商人……于是郑国人的不识货和楚国人自作聪明被人贻笑千年。如今，我们却只能感叹这位楚国商人的悲哀之处就在于他早生了两千多年。因为今天，“买椟还珠”才是“最聪明”的营销理念。很多天价烟酒茶的爱好者，也不过是爱这物上所附带的价值、特权与虚荣而已。

　　只有权力被套进笼子、预算资金被掰成一分一分来花时，老百姓对“天价”的出现才会处之泰然。